密林里的熊熊烈火，亡者由此升入天国

避邪驱鬼的“喃送派”

三个月前，北京游客为亡者及其丈夫拍下的照片

火葬地归来，要先到缅寺抱抱柱子，和佛主说说话

　　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丧葬习俗。傣族的传统殡葬有火葬、水葬、土葬、树葬几种形式。其中，火葬是傣族沿用至今的主要丧葬形式之一。

　　傣族人认为死人的鬼魂无处不在，因此，敬奉鬼魂就成了整个葬礼过程中最重要的头等大事。我在云南西双版纳傣族园曼乍村，亲眼目睹了具有浓郁傣族特色的火葬情景。

　　灵堂设在卧室里

　　时常徜徉在傣族园里的我，一日忽然发现曼乍村每户人家的院门上都挂了一个箩筐，筐里放了一个碗或是口缸大小的器皿，里面盛着些水，水里泡着一片有刺的叶子。每个从外面进家的人，来到院门前都要拿起那片带刺的叶子蘸一下器皿里的水，往自己头上左右抖抖，动作举止颇为奇异。

　　村长岩化告诉我，村里岩约的老母亲死了。门口挂的东西叫“喃送派”，是用来驱赶沾在身上的鬼气的。

　　岩约的老母亲我认识，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人，满头白发，常拿着花串向游人兜售，我也曾买过她的花。岩约家就在路边，我进去时，见许多人在楼上楼下穿梭忙碌着，气氛上让人感觉到有点不对劲，但却没有哀乐、哭声的吊丧场景。我与岩约打过招呼，径直走上竹楼。楼上，平时紧闭的卧室门大开着，灵堂就设在那里。

　　当我来到时，老人已经入殓。我借机打量傣家这从不许外人参观的、全家几代人都睡在里边的神秘的卧室。只见卧室是一个通廊，里边一长溜的帕垫（傣家人用来睡觉的棉被）都收裹起来，棺材就横放在卧室的中央，一个用竹子编成喇叭形状的灯架里有一盏燃着的油灯；棺材的上面横拉着一根筷子粗的尼龙绳，上面挂着一些筒裙衣物，想来可能是死者的；几个男性老人围着棺木而坐，往棺木上剪贴着白、绿、紫、黄几种颜色的纸花。随后而来的岩化告诉我说：“过世的老人已有８２岁了。她生前为人随和，很受寨子里晚辈的敬重。死前已卧床一个多星期，不吃不喝，也无疼痛迹象，正所谓天年已尽，寿终正寝。”岩化还向我介绍说：按傣族的习惯，死者一咽气，亲友便立即用温水为死者洗澡、梳头、洗脸（洗脸时，由下向上，以示区别于活人），穿上新的衣、裤、袜、鞋，包新头帕。还要在死者嘴里放入一小砣金或银，称作含口钱。然后用白布裹尸，将死者双掌合十，放进棺材里，用一块方帕盖脸。最后盖上棺材，并通知寨子里的人。

　　凡寨子里死了人，全寨人都要停下手上的活计，不准从外面拿东西进寨子。据说，如果死鬼看到有人往寨子里搬运东西，或是听到砍柴、舂米、纺线声，就会给寨子带来危害和灾难，寨子里的人将会染上疾病，继续死人。死者家还要把缸里、罐里的水倒光，认为如果不倒光，死者会来洗脸、洗脚和洗衣服，让活人不得安宁。

　　天将黑时，全寨子的人和死者家的亲戚都来了。我问岩化：“老人什么时候出殡？”岩化告诉我：“凡是在家终老其身的老人，都要举行火葬。今天我们寨子每户人家都要来一个人，陪老人过最后一晚，明天才为她举行葬礼。”

　　出殡时的离婚仪式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８点多，我来到岩约家。只见岩化和一些人正在竹楼下用白、绿、紫几色彩纸糊着一个用竹篾编成像屋脊一样的东西。岩化告诉我，这是给老人做的“恒叫”（金宫殿、金房子）。

　　我上了竹楼，整个楼堂里聚满了人，灵堂的布置和昨天一样，那盏灯仍旧燃着，寨子里缅寺的大佛爷都比偏带着两个徒弟坐在棺木的上方，大佛爷手持“都第”（一种扇子），挡住自己的面部。在他的前面或跪或坐着的都是傣族男性，棺木的下方都是傣族妇女。

　　大约１０点，亡者的大女婿、将近６０岁的波温胞把一个用蜂蜡做成的凤凰放在棺材的中央，岩约用手敲了两下棺材，波章（负责管理缅寺的人）大声说了几句话，意思是要大家安静，然后和大佛爷用傣语对起话来。

　　波章问；“佛祖定下戒律是哪五戒？”

　　大佛爷答：“没拿、阿丁纳、刚密、木沙、书纳（意思是：不杀一切生物，不偷别人的东西，不奸淫别人的妻子，不说谎话，不吃酒）。”

　　对话完毕，大佛爷看着摆放在面前的经书念诵起来。事后，我问大佛爷他念的是什么经文，他告诉我是《引路经》，经文的大概意思是：

　　贺嘎沙，贺嘎沙

　　让我们吟诵引路经送你走

　　你要把每一句经文记心间

　　十个手指你要并拢

　　紧合的双掌放胸前

　　才能走上那幸运的彼岸

　　不要忘记带去你生前赕下的供品

　　见了佛祖你要下跪

　　要把鲜花捧在手上

　　随时把芬芳留在你走过的地方

　　你闭上眼时不要难过

　　这是任何人都要经历的时刻

　　当你最后告别周围的亲人

　　坤琵朗琵（仙女）会来为你引路

　　让你乘上多轮银车

　　奔向吉祥的菩提树

　　到达那勐琵涅斑（极乐国度）的地方

　　渡过你生前梦寐以求的时光

　　……

　　这时，从妇女那方传来了抽泣声。佛爷念完经，又领着人们念起了“布堂沙拉南，坦盲沙拉南沙米（佛经里意为：阿弥陀佛，佛祖保佑）”。念毕，妇女们就起身先跟着大佛爷下楼，最后剩下４个男子，用两根白布做成的绳条将棺材按脚朝前的顺序提下竹楼，走出院门，放在路的中间。将那个做好的“恒叫”拿来，放在棺材上。这时，死者的丈夫波涛烘，在“恒叫”顶上的两面小纸旗间放了两小坨糯米饭，口里念念有词。岩化告诉我，这是和死者的离婚仪式。老者说的是：我们已不是夫妻了，从今以后，你走你的，我过我的，不要再来缠我。后来，大佛爷都比偏告诉我，这种离婚告别仪式各寨与各寨间不同。有的是扯断一根白线，有的是折断一根棍子，有的是破开一节竹子，他们的寨子就是这样。与此同时，大佛爷拿出一坨白线，把一头拴在“恒叫”上，拿着线坨朝前方走去，其他的人围着棺材转了三圈后，拿来两根粗竹杠，捆绑在棺材的两边。岩约挎着一把长刀在最前面开路，大姑爷波温胞挑着从昨天起用过的火灰和各种垃圾，跟在岩约后面，意思是：你的东西我们都给你拿走了，你已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，以后不要再回这个家了。其他送行的人，有的举着用鲜绿枝叶做成的“顿埋”（表示给死者拿到阴间去种的花、草），有的扶着大佛爷牵着的那根白线，由大佛爷引着路朝村外走去。

　　火葬是走向天国的通道整个送殡队伍大约四五十人，没有哀乐声，也没有爆竹声，就这样抬着棺材，默默地朝村子外的墓葬地走去。当要进入一片丛林时，只见大女婿波温胞把挑着的东西甩在地上，急速往回走。岩化告诉我，他是要赶回家里去烧火。按照习惯，家里的火一定要比这里的先烧起来。

　　进入墓葬地，茂盛的野草，蔽日的树林，不时进入眼帘的坟堆，还有一伸一缩往人脚上爬的蚂蟥，让人毛骨悚然。来到一块刚砍过的开阔地，中央挖了一个坑，里面满是倒插着的树柴，柴堆上还放着两个旧汽车轮胎。岩化告诉我说：“一次火葬需要两拖拉机柴，如果死者家里没有柴，我们就会每家凑一两根，直到凑够为止。用车轮胎是为了更好的燃烧。”人们把棺材停放在柴堆的左侧，将“恒叫”取下，岩约将棺材盖板掀开，用从家里带来的一个竹筒里的水朝死者脸上倒。岩约告诉我：“这是给死者洗脸，帮她打扮一下。”然后，大佛爷开始念经，经文的大意是：“山上的神啊，我们的亲人到这里居住，你们要好好服侍她，把周围看管好！邪恶的鬼啊，这里是我们亲人应有的地盘，你们不得侵犯，你们不要来扰乱！”念完，就一个人先走了。然后，人们双手合掌，掌中紧握一根蜡条，围着转了三圈，妇女们也先走了。边走还边相互告诫，不要回头看，不然死人的鬼魂会跟着你走。剩下的男人将棺材抬上柴堆，将用白布裹着的死者，头朝寨子，脚朝外，意思是你已从寨子出来了，以后再也不准回寨子了。用柴压着，又把棺材砸碎，将棺材碎片也堆放上去，有人就拿来一个塑料桶，开始往上泼浇柴油，并从寨子的这方先点火。一会儿，熊熊的大火便燃烧起来。有人拿着用矿泉水瓶子装着的酒给大家倒，轮流喝。喝过一圈后，他们摘下一枝树枝，往自己的衣襟前后拍打一阵，将树枝扔进火里。岩化说：我们要走了，这样做是把身上的鬼气赶尽。我也敢紧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一通，便随人们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