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卜

　　有人说，维吾尔人手中有两张馕，一张是滋养身体舒展四肢的食物之馕，一张是敲出生命和精神节奏的馕——达卜。

　　达卜就是大名鼎鼎的维吾尔族手鼓，是木卡姆、麦西来甫的主要演奏乐器。在新疆，无论男女老少，喜欢达卜的把它带在“袷袢”（维吾尔、塔吉克等民族所穿的对襟长袍）里，有时就往腰上一插，远远看去，像块金黄的馕。农民们在田间地头啃过了馕后，就会随手拿出这块“馕”，让精神也吃一吃，解解饥饿。达卜是欢乐的诠释者，也是忧愁的跟随者。心情好过晴朗的天空时，欢乐就会从达卜声中神采奕奕地踏歌而来；当忧郁裹住了心头，达卜也会郁郁地踩着乌云降临。达卜是人生欢乐和忧愁的晴雨表。

　　关于达卜的起源，至少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，或者更早，因它敲击时发出“达”、“卜”两种音而得名。在北魏时期的敦煌壁画中，就已经有达卜的形象了。隋唐时期，达卜随西域歌舞传入内地。1759年以后，达卜列入清代的回部乐。长期以来，达卜广泛流传于民间，成为新疆维吾尔、乌兹别克、塔吉克和锡伯等少数民族的民间乐器，可以说无鼓不成曲、无鼓不成调、无鼓不成舞。

　　赶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巴楚县阿瓦提镇吾甫尔·卡德尔家里的时候，老人早就摆好了制作达卜所需的各种工具。我一进门，看到对面矮墙上挂着一个白花花、圆圆的东西，“谁把馕挂在那里？”我嘟囔了一句，乡里的文化干事一瞧，不由大笑起来，“那不是馕，是达卜！”“啊！”我定睛一看，果不其然，是达卜挂在那里。“昨天下雨了，达卜受了潮气，晒一晒，音色好。”我恍然大悟。这时，有人在墙边生了一堆火，开始烤达卜，看起来真像在烤馕。好歌舞的维吾尔人生命里果然是两张馕啊。

　　吾甫尔今年已经66岁了。他制作达卜的技艺是家传的。说起学艺经历，他笑着说：“我从小喜欢摆弄这些乐器，天天站在爸爸的身边看他做。看着看着，也就会了。”

　　吾甫尔先做的是手鼓的圆形鼓框。选择平直的杏木或桑木作木料，锯成2厘米左右的板，刨平，在木板上画出达卜轮圈模型，用弯锯做出轮圈。第二步，将锯好的轮圈放到准备好的达卜模型里，用夹钳夹紧，再用小手锯将交叉连接处锯平；松开夹钳，在交叉连接处涂胶，再用夹钳夹紧，胶干后，按上述的顺序再进行两次加厚作业。轮圈晾干后，在3层轮圈上打24个眼，用木钉固定。    

　　第三步该是在鼓框上制作图案了。精致的达卜，框边都会镶有美丽的骨质花纹。常用花纹有雪鸟眉毛、长菱形、黑白尖子、蝎、方块、阿克图古马（白色纽扣）、卡拉图古马（黑色纽扣）等。吾甫尔用胶把花纹粘在轮圈上，胶干后，用锉刀锉平，再用软砂纸磨光表面，然后用石灰水使木头颜色变红，再用细砂纸磨光表面。

　　看着手鼓的基本轮廓已经出来了，我不由得为吾甫尔长舒了一口气。看到我紧张的样子，乡文化干事拍拍我安慰说：“没关系，他们做起来快得很呢。下面还有两步就可以完成了。我给你讲讲达卜的故事吧。”

　　相传很久以前，在丛林密集、气候湿润、物产丰富的昆仑山下，居住着一群维吾尔族人。一年夏天，森林里来了一条巨蟒，残杀鸟兽和牲畜，凶猛异常。这事儿被一位名叫达卜的青年猎手知道了，他决心为民除害。于是他带上食物、弓箭和锋利的长剑，埋伏在森林里。但是他等了三天三夜，也没看见巨蟒的影子。

　　第四天，达卜有些撑不住了，真想躺在草丛里好好睡一觉。但又担心巨蟒突然袭击。为了防止自己打瞌睡，他砍了一截松枝，弯成圆圈，蒙上羊皮，做成一个单面鼓，一边用手击鼓一边唱歌。达卜的歌还没唱完，仰头猛见一条大长虫从树上蹿下，向他扑来。他张弓搭箭，一箭射中了蟒蛇的眼睛。蟒蛇疼痛难忍，带伤挣扎反扑，用尾巴猛抽达卜，达卜被巨蟒抽倒在地，一下子撞在羊皮鼓上，只听到“咚”的一声，蟒蛇受惊败退，原来恶蟒惧怕鼓声。

　　达卜发现了巨蟒的弱点，于是挥拳猛敲羊皮鼓，鼓声如雷，蟒蛇受惊败逃。达卜飞身举刀，蟒蛇被拦腰断为两截。恶蟒被除，昆仑山的维吾尔人又恢复了安定宁静的生活。人们为了表达对达卜的感激，剥蟒皮做鼓，取名为“达卜鼓”。从此，维吾尔族就有了自己心爱的乐器达卜。  

　　听完故事，我暗自琢磨：怪不得说最珍贵的达卜是用蟒皮做的，原来是来自民间传说的记录啊。正好这时，吾甫尔已经开始第四步——蒙皮子。达卜一般用羊皮、小马皮、小牛皮或驴皮来蒙，使发音清脆响亮。吾甫尔把在温水里泡了3个小时左右的皮子捞出来，按照达卜的档次和大小细心切割；然后在皮子边穿钉子，沿圈边涂胶，用绳子将皮子拉紧，待皮子干透后，把绳子解开，将多余的部分切除，然后在木头边框上刷清漆。

　　“最后一步，上铁环。”吾甫尔吃着馕对我说，“在轮圈内，每隔2.5厘米钻一个眼，安装铁片、钩子和铁环，就可以发出‘沙沙’的声音了。”

　　由于流传地区的不同，达卜形成了特色各异的演奏风格与流派。传统的演奏技巧主要有鼓心音、鼓边音、掌音、指音、挫音和弹音等，奏出的声音高低顿挫，形成丰富的音乐语言。在维吾尔族各种形式的器乐合奏和歌舞伴奏中，它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乐器，经常作为领奏乐器使用，并起着协调乐队高、中、低音和统一节奏的指挥作用，除可合奏或伴奏外，还能进行独奏。

　　在所有的维吾尔族乐器中，最使我心潮澎湃的莫过于达卜了。急时的鼓声，让起舞的人们慷慨激昂，精神振奋；缓舒的鼓声，让人们如拂春风，陶醉安详，真是神奇的“馕”啊。刚风烈气的人在柔情的鼓声里变得纯粹而深情，木讷迟钝的人在热烈的鼓声里变得豪情而奔放。在新疆的土地上，还有什么样的“馕”让人如此眷恋不舍呢？